《浓浓》下乡知青沈巍和农村小伙子赵云澜3
赵云澜把一小张铁丝网架在炉火上，看了一眼还不知道怎么“吃热乎”的沈巍，赵云澜又把铁网取下来，用抹布小心地擦了擦，架在炉火上。铁网被抹布沾上了水，水滴啪啪地掉在炉火上，霎时间烟裹着木头灰飞到了铁丝网上。赵云澜吹了吹铁丝网，跑出了屋。再进屋时，他手里拿着四个土豆，还有一个小碗，碗里面看起来是一种咸菜。
沈巍看着兴冲冲跑进屋来的赵云澜，眼睛晶亮，笑起来的时候，那张长着小胡子的脸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神采飞扬。这瞬间沈巍有种错觉，仿佛一头小鹿，它穿过树林带着一阵风跑下山坡，跑到了屋子里来，小鹿温和有礼貌地向自己发出邀请：“您好，先生，您愿意和我在夏天浓密碧绿的草地上，一起打个滚儿吗？”沈巍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，直到“小鹿”开口了，“看哥给你整个烤土豆子吃！”
沈巍如梦初醒，看着赵云澜开始忙活，自己还真是帮不上什么忙。赵云澜把土豆洗干净，切成了很厚的土豆片，放在铁丝网上开始烤土豆片。忙活完了土豆，他把小碗里的咸菜拿在手里，这是一种形状类似土豆的食物，沈巍看了看一时间还不能判断这是哪种植物的根或者茎，但是他不好意思问。沈巍心里想着这是第一顿，如无意外，未来的两年，还要在这里吃2189顿饭。“这叫芥菜疙瘩，是芥菜的根，咱们这喜欢把这个放在大酱缸里，到了冬天捞出来，切成丝，就是又咸又脆的咸菜。但是我喜欢烤着吃。”沈巍注意到赵云澜说话间，把这种腌制过的芥菜疙瘩切成了片，也放在了铁丝网上。
等这一切都忙活完了，赵云澜开始坐在炕上发呆，土豆片切得厚，烤熟需要时间。但是只有厚切的土豆，烤出来才会有那种软糯，一片土豆掰开来，热气倏地从里面飘出来，香味也跟着出来了。对于二十岁的赵云澜，一日三餐都能吃上热乎的，就是目前的人生目标。
“沈巍，你们城里是不是像我这样烤东西。”“呃，菜到不是要这样烧的。”“那你们怎么吃烤土豆呀？”沈巍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，脸上竟然憋出了一丝薄红。赵云澜见状心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，一来是因为可怜沈巍，连烤土豆都没吃过，在城里的日子怕是也过得很是艰难。二来是没想到家里会突然多个沈巍，今年过冬的土豆准备的不多。不过白菜倒是不少，虽然赵云澜不喜欢吃白菜。但是除了土豆白菜，冬天又能吃什么呢？赵云澜想着走到炉子边，查看土豆片的情况。“熟了熟了，吃饭！”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沈巍，赵云澜偷偷的打定主意，拿白菜去和二婶换些土豆，吃点亏也不要紧。
纵使沈巍并不是多喜欢吃这种特殊制法的烤土豆，但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，一共四个土豆，每个人两个，吃完了沈巍的状态只能说是不饿了。沈巍不知道赵云澜是饭量小还是有别的考虑，他安慰自己这样也挺好，古代一些僧人讲究过午不食，这是一种修行。赵云澜倒是吃饱了，今天他吃的比平时还多一些。他不是饭量小，是不敢多吃。赵云澜一个人晃晃当当活过这二十年，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，因为什么就得了胃病。晚上吃的多了，就很容易胃疼，睡不好的话，第二天就没有力气干活。赵云澜这几年发现晚饭只吃五成甚至是三成饱的话，第二天胃会舒服很多。
吃过了饭，赵云澜也没心思收拾。再说他俩连碗都没用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。倒是沈巍轻手利脚地洗好了筷子，又把铁丝网夹下来，浸到冷水里仔仔细细地洗了两遍，等到把把铁丝网擦干净挂好，赵云澜看见沈巍的手已经凉的发红了。赵云澜知道沈巍是城里来的大学生，却没想到他竟是这么细皮嫩肉的。要不，以后给他准备点热水？瞟一眼自己那个直径不过十厘米的小炉子，再想到柴火的金贵，赵云澜马上又否定了刚才的想法。以后我刷碗。赵云澜在心里这么决定了。过了几分钟，想想沈巍被谁凉红的手，他终究还是有点不忍心，走出屋子打了一盆水端进来。不能给沈巍用热水，但是至少可以把明天的洗脸水提前打好，放在屋子里一宿，总归是比现打的水热乎一点。
东北太阳落山早，赵云澜出去打水的时候，外面就已经黑了。赵云澜一般是不点蜡烛的，天黑了就睡觉，吃饱了两眼一闭，黑也看不见，冷也不知道，这才是过冬的最佳方案啊！但是下午看见沈巍收拾的时候，是有几本书的，赵云澜不知道沈巍是不是要看会书呀。犹豫间看见沈巍坐在炕上，有点焦灼的样子。赵云澜心想沈巍肯定是要看书了，沈巍是文化人不看书就会难受。赵云澜这么想着就开始翻蜡烛，去年过年的时候去供销社买过两根蜡烛来着，屋子里只有一个很小的木头箱子，按说也没地方丢啊，赵云澜专心致志地翻找箱子，沈巍却跳下炕。赵云澜感觉自己看见沈巍的脸红红的，耳朵也红了，但是黑灯瞎火的，自己真的能看清楚吗？这不扯淡吗？赵云澜有点跟自己着急，蜡烛到底搁哪了呢？人家沈巍今天不看书，今天就不进步，明天就被其他青年落下了！“赵…赵云澜同志…”赵云澜抬头看向沈巍，沈巍好像做了下了一个什么决心似的，咬了咬下嘴唇才开口道“洗手间在拿？”
“啥间？”“厕所…”“你想撒尿你早说呀！”赵云澜抓过沈巍的手就带着他往屋外走，沈巍这会太害臊了，他顾不得赵云澜会觉得自己不够友好了，迅速地收回手对赵云澜说“我自己去，你告诉我在哪就可以。”虽然蜡烛没找到，屋子里到也不是全黑的，赵云澜感觉到了沈巍的窘迫，觉得这个学生真有意思，怎么还跟小姑娘一样对吃喝拉撒这种正常事感到害臊呢？
他用手指着屋外对沈巍说“你看见咱们家的院子没？”沈巍朝外看，赵云澜说的院子，其实就是玉米杆用麻绳栓成一排，再一排排的扎进地里，围城的一个圈。沈巍点点头舔了一下嘴唇，眼睛瞪大看向赵云澜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了，赵云澜看着沈巍的大眼睛，心说这城里水土就是好，哥这眼睛没有沈巍的大，就连眼皮也是一单一双，沈巍要是个小姑娘，绝对能嫁给乡长家儿子。“出了这个院子，都是厕所，看见没！这个村！这座山！都是咱家的洗手间！”沈巍没理会继续打哈哈的赵云澜，小跑着出去了。
沈巍很快就回来了，可是他没穿就出去，还是冻了个透心凉。赵云澜已经铺好了被子，躺在了炕上。“睡觉吧沈巍，炉子的火也快灭了，炕上暖和点。我就一个被子，明天咱们去城里送学习笔记，顺带买点棉花回来给你做个被子。”沈巍点头，脱下皮鞋整齐地摆在墙边，轻手轻脚地爬上炕，钻进被窝里。沈巍不好意思扯过来太多被子，赵云澜的被子不大，沈巍半个身子还在外面。忽然赵云澜一把抓住被子往沈巍那边一送，再捉住沈巍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拽，动作一气呵成，以至于沈巍还没有反应过来，就已经靠在一个暖和的身体上。
“沈巍，你这衣服裤子这么凉，你怎么不脱了再进被窝啊？”“我…我习惯了…你…你睡觉怎么不穿衣服？”赵云澜已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，他听着沈巍的语气里竟有一些委屈，赵云澜咕哝着“谁睡觉穿着衣服啊”就伸过手来又把沈巍往自己这边拽，塞紧了沈巍的被角，又用身体把自己这边的被子压住了一点，他和沈巍此时看起来像一只密不透风的蚕蛹了，赵云澜很满意，被窝不进风就会暖和了，他这么想着就睡着了。
赵云澜的家在村子最西，夜晚真安静啊，家对于沈巍来说，早就已经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了。沈巍的母亲走的早，父亲入狱多年，沈巍从不曾有过机会和别人分享一床被子。沈巍有点紧张，有点不知所措，十分羞涩。他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热的发烫了，但是他不想伸手去摸自己的脸，他在这一瞬间心底有竟然生出了不舍的情愫，不舍什么呢？是不舍得吵醒赵云澜还是不舍得打破这种安静，沈巍自己也想不清楚。
沈巍穿着衬衫，穿着毛背心，连军绿色外裤都不曾脱下来，他却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赵云澜身体正在散发出热量，这种热量从自己的衣袖、领口传进来，在心口汇集成一股暖流，随着血液游走到全身各处。这些年经历的苦涩，在这一瞬间仿佛得到了稀释，沈巍觉得赵云澜是在夜色里裸睡的小兽，他散发出的热量，温暖了空气，温暖了嘉山，温暖了全世界所有的夜晚。这一刻的温暖甚至让沈巍一度湿了眼眶，他偷偷瞄了一眼赵云澜，还好，他显然已经睡着了。睡着的赵云澜有一种近乎甜美的安然，沈巍看着赵云澜柔软的头发和他安睡的脸庞有些出神，沈巍忽然想融进了夜色里。
融进夜色里去拥抱赵云澜。
“有些时刻只对我一个人来说意义重大，但这也就足够了。”沈巍这么想着竟比平时更快地入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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